【台灣樂團單元】任性而活 - 克里夫 (上)

閱讀次數:發表時間:2018/01/24
文 / Tyler

進行訪問的日子是個舒服的晴天,陽光沒有任何保留的灑在台北的街道上,曬乾了累積在街頭巷尾之中,將近一個星期之久的冬季的陰沈的雨。我們約好在板橋區一家開幕不到兩個禮拜的咖啡廳見面,咖啡廳主人也是音樂人,之前曾在海邊的卡夫卡工作一段時間,後來決定跳出來做自己的店。從大面落地窗照進來的陽光,耀眼的讓人睜不開眼睛,就是那麼好的天氣。台北十二月的寒冷,在這個美好的下午完全不見蹤影。「這裡環境很棒,可以自在的彈琴,咖啡廳主人也很會彈吉他喔。」克里夫這樣說。
 
於是我們約在克里夫推薦的
底著咖啡見面,聊聊他的音樂人生,怎麼開始,以及打算怎麼繼續下去。
 
第一次見到克里夫,完全是意外。我們在一個生活節上碰面,他純粹是來看朋友的演出,結果被演出中的朋友發現,立刻喚他上台請他現場彈唱一曲。害羞的他不想破壞現場氣氛,雖然靦腆,但乾脆的站上舞台,接過了吉他。開始歌唱的他,彷彿有人在他身後按下開關似的,耳邊可以聽到切換的聲音,瞬間換上另一種面貌,依舊沈靜的,但是充滿生命力的高歌。台下與台上的他,簡直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手裡沒有吉他的克里夫,說的保守一點,相當平凡,就是個乾淨清爽的男生,在街上擦身而過的話,你可能不會對他留下太多印象的大男孩。但是進入演出狀態的他,任誰都可以看出他的眼中燃燒著耀眼的熱情,毫不保留的,全部綻放,於是不自覺中,你放下手邊正在忙碌的事情,只想把目光專注在他身上,努力想聽取他所唱出的歌聲之外的隱喻。
 
聽他唱歌,很像是在寒冷的冬天裡,受凍了之後,放鬆坐在火爐邊,望著火光緩緩擺動的感覺。你能感受這股力量逐漸傳達過來,於是身體也慢慢的溫暖起來。
 
印象中當天他不是唱自己的創作,他唱了某個創作歌手的作品。雖然記不住他唱了些什麼,但是那天下午那個畫面,那個反差,以及他的好聲音,卻怎麼也忘不掉。
 
歌曲唱完,他依舊害羞的在觀眾的掌聲中客氣的離開,把舞台歸還給原本的樂團。然後在整場演出結束後,我們倆人被共同的朋友引薦介紹,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想著我們應該還會在什麼場合碰面,而且他身上可能有些什麼值得讓更多人看到。當然,那預感是正確的。
 
關於克里夫,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個相當會念書考試的學生。在台灣,只要你會考試,大抵上你的學生生活可以很順利的度過。和表面上給人的印象相同,他不曾反抗過家人的期望,念了好學校,順利的畢業,有了辛苦但是報酬相當優渥的工作。畢業後進入職場忍耐了整整七年的時間之久,然後在2015年的夏天,他人生第一次的反抗開始了,這是他第一次想要拿回自己人生的方向盤,他想走自己要走的路。至於那是什麼樣的道路,他說,就是只和音樂有關的路。


photo credit by Brownie 2.0 Photography

- 關於勇氣
 

克里夫:老實說出社會後,工作相當辛苦,我當時是工程師,工作本身就是一種純粹的消耗。每天早出晚歸,從來沒有因為那份工作獲得什麼(心靈層面上的),工作第四年,也就是我將近三十歲的時候,腦海中就開始浮現辭職的念頭,開始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為自己為活。但我還是掙扎了很久,一直又過了三年,我三十二歲,才下定決心辭職,走上全職音樂這條路。
 

海馬:真是很有勇氣的決定,突然之間把生活收入全部放掉,走上另一條完全不一樣的路,心裡會慌嗎?
 

克里夫:或著反過來說,其實我也很沒有勇氣(笑),因為你看,我一直又掙扎了三年,才真的決定辭職做我想做的事,其實我並不認為我很勇敢。當時心情很慌,但是相較之下,一想到終於要為自己而活,期待的部分更勝過焦慮的部分。
 

海馬:這麼大的決定,一起生活的家人怎麼反應呢?他們是支持你的決定嗎?還是?
 

克里夫:我的家人蠻不能諒解,父母親很反對,甚至可以說對我有點失望。我父親有自己的小工廠,算是創業者,至於我母親,則是家庭主婦。當時他們很反彈,尤其是我母親,無法理解我為什麼會這麼做。她認為我在消耗人生,我應該要重新回到工作軌道上,趕快成家立業。
 

海馬:當時周遭親戚朋友的反應是怎麼看待你的決定呢?
 

克里夫:意外的是,其實很多和我同年代的親友,或甚至是大我一輪的長輩,也就是三、四十歲代的親戚,大家都很能理解我這麼做的理由,可能多少還有一點點羨慕的情感在裡面吧,其實這是我很意外的。
 

海馬:畢竟要完全做自己想做的事,為自己生活,是一件相當奢侈的事。
 

克里夫:我也是這樣想,其實大家都身不由己。活在世上,總有各種牽絆和責任要處理面對。像我離職那時候,也是最後一個握有選擇權的十字路口了。如果我當時不做離開的決定,我勢必會要面對踏入工作的下一個階段。我可能必須被迫成為主管職(當然,這是對於工作能力的肯定),若是這樣,我更不可能那麼容易放下過去的生活。
 
我在2015年的七月正式離職,離職後,我使用過去工作的儲蓄去北歐過了一個月的背包客生活,我當時需要這樣的轉換,一方面是為了面對人生新跑道前的假期,我其實非常喜歡旅行,在工作這段期間完全沒有辦法出遠門;另一方面也覺得,這樣的生活(讓自己放逐在一個完全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是有必要的,我一定能夠有所獲得、成長。事實證明這段旅行對我的意義重大,我像是充了滿滿的電力再回來似的。
 
回台灣之後,過了幾個月我決定搬出來住。對啊,這是一筆不小的花費,已經沒有正式的收入來源了,但是我有必要這樣做。搬出來後,我的家人也輕鬆不少,畢竟每天待在家裏,即便我很努力寫歌練琴,但這些事情對他們來說,看起來只像是無所事事而已。正值青壯年的兒子每天待在家裡沒事做,他們看了也難過,壓力很大。我知道左鄰右舍都會說閒話,住那麼多年的環境,鄰居之間都互相認識,就算我能抬頭挺胸面對其他人的閒言閒語,我也沒有權利要我的父母親一起承受這些事情。我其實當下很意外媽媽會立刻同意我搬出去的決定。能夠搬出去,對我對他們,都是好事情,辛苦一點,也很值得。
 

海馬:這些家事方便寫出來嗎?
 

克里夫:可以啊,當然,如果我的經歷可以帶給其他有相同紛擾的藝術創作者一點幫助的話,我會很開心。在台灣,我相信很多創作者都會面對一樣的考驗,這個環境對於選擇非正統路徑的人們,一向都不友善,我希望這段分享能夠帶給大家一些力量,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些事情。

克里夫 Cliff / 靠近太陽的地方

 
- 為自己爭取每一個可能性
 

海馬:我想請你分享你是怎麼開始和演出這件事接軌,我相信有很多想要嚮往音樂人生的起步者一定很好奇到底該怎麼開始”表演”。寫歌創作練習,這些事情都是自己能夠掌握的,唯獨演出,是要與他人合作才能獲得,我想知道你最早是怎麼接洽到演出機會的。
 

克里夫:剛開始的時候,我有先寫好幾首歌,錄了很陽春的demo,立刻寄給所有我聽過,有印象的live house。譬如說女巫店、海邊的卡夫卡、賣捌所,等等的知名展演空間(主要都是聯繫以演出acoustic編制方向的店家),這些店家幾乎都很快回信,大家都很客氣也很有禮貌,不會因為我是沒沒無聞的素人就擱置我的訊息,我其實很受寵若驚。
 

海馬:你當時有猶豫很久嗎?譬如說擔心別人對你的看法?作品是不是不夠成熟?還是其實沒有想太多,就直接做了?
 

克里夫:我其實沒有想很多耶,就直接做了。對,我認為我是一個很衝動的人,自己光想來想去也沒有用,先做了才知道下一步可以怎麼走。
 
當時女巫店立刻就回覆說可以安排我演出,我非常意外。他們提供兩個時間給我選擇,但其實我當時還在工作的最後一個月,女巫店提供的最快的演出安排會卡到工作,我認為沒辦法好好專心練習面對演出。這樣一來就只剩第二個演出時段,可是那要等上至少三到四個多月。我當下心一橫,立刻答應接下時間近的演出安排。


photo credit by 
這女孩有病 This girl is sick
 
海馬:人生的初次演出,有順利完成嗎?
 

克里夫:有點零零落落,勉強撐完了(我們都笑了)。但因為有這個經歷,對我來說是很大的自信心的建立。一個本來是在我心中屬於聖地的場所,也願意提供我機會讓我這樣的新人前往表演,所以我就想,只要嘗試,真的就有機會,這個觀念也一直幫助我到現在。
 

海馬:你覺得你是膽大的人嗎?
 

克里夫:我想我是,我是膽大的人(笑)。其實我很容易緊張,但我不會因為緊張就放棄嘗試。我內心動機的期盼會強過不安的情緒。大家的起點都是類似的,我們都必須經歷嘗試與學習才能變得更好。一場表演會再帶來一些表演,因為女巫店的演出經歷,接下來就知道怎麼接洽,或是陸續有演出邀請。
 
我辭掉工作是2015年的7月,女巫店的演出是那年的6月,我還記得是6月11號,我是在那幾天正式向公司遞辭呈的,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回憶。
 

海馬:於是音樂人生涯就這樣開始了。
 

克里夫:對啊,當時辭職後先去了北歐放浪了一個月,回來之後除了忙著搬出家裡之外,我還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我決定不要只是待在台北,只要有演出的機會(我會自己尋找爭取),全台灣包括中南部(甚至東部),只要有演出可能我就會二話不說答應前往。
 

海馬:很有意思啊,為什麼會做這個決定呢?
 

克里夫:一方面是因為我起步晚,既然比別人晚,我就要更主動努力追上進度;另一方面,如果要做一件新事情,我認爲大部份的人還是會習慣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著手開始,若要做出差別,我必須盡量選擇和別人不一樣的方式。我那年9月就去了賣捌所,10月去了迴響,於是我發現這件事其實比想像中簡單。台灣真的不大,比起其他國家,要在台灣完成環島演出不是很困難的事。如果要解決移動與住宿的問題的話,我就用搭便車的方式移動,在路邊舉大拇指等人願意載一程。住宿的問題,我會事先做好功課,看看附近有沒有咖啡廳或是背包客棧,能不能讓我用演出換宿的方式借住。因為這樣,我才能去以往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海馬:很讓人意外,克里夫看起來是很害羞也沈默寡言的人啊。
 

克里夫:我是,我確實是這樣的人。但我沒得選擇,為了完成這些事情,我要學著主動和其他人開啟對話。很意外的,其實很多人都很願意幫助我,和我談天,教我一些新的事情。我可能到現在都還很不會說話,但至少當其他人主動來和我對話時,不要逃避,花一點時間也無妨,用心誠實的回應,即使速度很慢,但是大部份的人都能夠理解。經常在演出之後,會有聽眾主動前來和我談話,說出他們對我的音樂的想法,這也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經驗。
 
另外一個好處是,在這個情況下(譬如說在換宿或是背包客的空間時),其實很多人都很樂於分享,主動找你聊天,所以我不愁沒有新朋友認識。畢竟會選擇這種住宿方式的人,都是很開朗也樂於交友的人。有的時候真的會聊到累的不行了,必須放棄乖乖去睡覺的時候也很常見。
 

海馬:我猜你有很多寫歌的靈感也都是這樣來的吧?
 

克里夫:對啊,自己的人生經歷是有限的,但是其他人的經歷是無限的。只要好好利用,好好傾聽,其實我們身邊都有很多創作的來源。不同時空下的刺激,可以帶給我很大的靈感。老實說我不是一個很天馬行空的人,沒有實際經歷過的事,我很難寫的好。但透過其他人的角度和生活,透過我們面對面的溝通,讓我感動的事情,讓我能夠體驗自己可能永遠不會感受的生活方式和觀點,我才能重新吸收轉換,變成創作呈現出來。
 

海馬:克里夫很常接受訪問嗎?我覺得你似乎很常接受訪問,你很能侃侃而談自己的想法。
 

克里夫:我其實挺常接受訪問的,尤其是電台的訪問。我剛發片(EP)那段時間,我主動聯繫了很多電台,希望能讓我上節目宣傳自己的作品。那個時候上過了各種電台做宣傳,其實很多人在聽電台喔,廣播電台一直都是很重要的媒介。
 

海馬:自己去敲?你真是很有行動力的人啊,一般來說,很多人會放不下身段,大家多少都會被動的做這件事,等啊,之類的,但你卻都自己四處尋找機會。
 

克里夫:放不下身段喔,對啊,我想可能很多人會這樣,或是害羞。但是對我來說,我覺得沒有什麼好放不下的。我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夠主動。如果不去主動敲門,你怎麼會知道門後面有什麼可能性在等著自己?另外,我也很常主動跑醫院,如果方便就唱歌給病友們聽。這部分就不是為了宣傳了,我希望能透過音樂的力量,給病人一些安慰。雖然也許幫助不大,但這是少數我能回饋社會的事情。我曾經跑過安寧病房,在那裡歌唱的經驗真的帶給我很大的成長,不光是給予,我也獲得很多很多。


克里夫 Cliff / 任性而活 (live version)


樂譜連結:克里夫 Cliff - 任性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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